沈韵水心里咯噔一下,暗暗思量着贺晋之有没有言外之意,待觉他并无任何不悦后,注视着他道“不会!”
“何以见得?”贺晋之抬眸看她。
沈韵水故作正色“第一,仅立场这里就行不通。”
“第二,这事儿也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成的,凭他现在的势力还做不出这个局!于他而言,这样太冒险了!”
贺晋之饶有兴味的轻轻扣击着桌面“细说说。”
“司令和罗帮办同在魏委员长麾下,皆算得上肱骨,若你们斗起来,不论谁胜谁败对委员长来说都是一种减损,一但他敢把苇原大介之死的矛头指向司令,魏委员长第一个就不会饶过他!”
“要是国泰民安也就罢了,偏偏现在委员长要‘清共’,还要防着日本人背后捅刀子,要是司令出了半点意外,上海这地界岂不顷刻间就到了列强手中,那委员长不就等于给旁人做嫁衣?这绝对不是委员长要看到的结果!”
“而罗应书已落马一次,现而今必定是小心翼翼的奉承着委员长,以期保住这得来不易的地位,所以,他绝不敢在虎口面上扒须子!”
贺晋之听了微微颔“这是其一,其二呢?”
“其二便是罗帮办在上海根基不稳,以司令在上海的地位而言,罗应书远不及您,尚且不说有没有瞎了眼的支持他,就算他有足够的力量谋划,桑太郎也不会轻易认下!”
“苇原大介的死对司令来说弊大于利,所以司令没有杀他的动机,桑太郎也不傻,怎么可能由着罗应书忽悠?”
贺晋之忍不住击掌“好好好,这些话说的是字字在理,夫人真是无愧于‘解语花’这个别号。”
沈韵水听闻‘解语花’一词瞬时臊红了脸,嗔怒着捶打贺晋之的肩膀却并未用力。
贺晋之一把捉住那带着几分娇气的莹白手腕,勾起唇角调笑她“只这样就羞了恼了?那夫人干脆扮成鹌鹑,再不要把脸露出来算了,要不然,府里还能省出一笔胭脂钱呢!”
沈韵水的耳尖愈的热,拧出手腕瞪他“还说,还不是因为你好演戏,不然,我也没必要因为这个抬不起脸来,生怕人拿这个取笑!”
那时,贺晋之与罗应书频频打擂台,顾及着魏章和,他不能把事儿做绝,可他又实在不耐烦跟罗应书玩那过家家一样的争斗,便打定主意称病不出,谁承想竟惹了一帮人来探望!
为了配合他演戏,还不等他开口要水加被,沈韵水便事事妥帖,一来二去的便得了‘解语花’这个名号。
可有一回,不知是哪个极相熟的粗人跟贺晋之说起了荤话,说羡慕贺晋之有她这么朵‘解语花’,也不知是从哪一句开始说歪了,拉拉扯扯的就讲到了房中事上,偏偏又叫她听的清清楚楚!
那次起,她便再听不得‘解语花’这词,偏生贺晋之故意点她的痛脚!
沈韵水气的鼓起面颊,转身就要走!
贺晋之见她真恼了,又是扯袖子,又是拍肩膀的安抚,连声说着‘饶过,再也不说了之类的。’
沈韵水深知贺晋之的耐心有限,即刻见好就收,脸色微微舒缓,依着贺晋之的意坐下。
贺晋之连忙又把话说回到正题上“先做个坏打算,如果罗应书真的借机嫁祸,而桑太郎出于各方利益考虑,动了让步的念头,若你是我,你会怎么做?”
“司令这是考我?”
“先听听夫人的见解,还能多条思路不是!”
沈韵水看他态度极好,收起气性同他说话“司令可不会让这种事儿生!”
“嗯?怎么说?”贺晋之挑了挑眉头。
“如果这事儿真就这么成了,那司令这堵墙也太容易倒了,罗应书又何至于这些年都扳不倒你!”
贺晋之对这拐着弯的彩虹屁显然受用得很,这会儿连眼睛都弯了起来“只是做个假设。”
沈韵水拨弄着桌帘上的珠串,脑子却没停,斟酌了一下才喃喃道“我想想,司令和罗应书的关系尴尬,又是死对头,以司令您的脾气,对他是连说句软话都不愿意的,那这破局的关键必然不在他身上!”
“司令应该是想从别处下手防止他动歪心思,最好是能埋颗雷,待时局稳定后,将他一举炸死,永远也翻不了身,再也不能在上海晃荡,碍您的眼!”
纤长的指节有规律的拨弄着珠子,而后忽然停住,一脸狡黠的看向贺晋之“所以,司令一定会选择在桑太郎身上做文章!”
贺晋之眉眼如花般灿烂,换了个坐姿,倚在靠背上看她“都对!”
沈韵水不免有些自得,语调轻快忽而又变得浓重“司令的考题我可是过关了?欸,这些连我都想得到,想必司令都已经安排妥当了,那为什么回来时还烦成那样?”
贺晋之顿时收了笑意“按现在这个时局看,魏章和是绝不会允许罗应书对我出手的,他理应不敢忤逆魏章和的意思,你刚刚说的那些才算是正常人的考量,可事实是,罗应书偏就那么做了!”
沈韵水的惊愕不加掩饰“怎么会?这不是自断后路吗?有些蠢!”
贺晋之粗重的鼻息哼出“可不就是蠢,他先前几次三番的手段还算得上有点儿脑子,这次莫不是换了军师?倒是让我猜不透他的意图了。”
沈韵水沉默不语,贺晋之的表情更是凝重,眉宇间的戾气仿佛要杀人!
‘难道是被桑太郎戏耍了?’须臾之间,沈韵水似乎理解了贺晋之为何这般模样。
“司令可是怕桑太郎两头吃好处,到时候在背后捅刀子?”
贺晋之却摇头“要是这样还简单了,桑太郎敢懂什么歪心思,只管放马过来跟我碰一碰!”
隐隐的猜测在心中盘旋,沈韵水却觉得匪夷所思,于是便问贺晋之“那司令在意的,难道是罗应书?”
原本只是试探一问,哪只贺晋之竟真的点了头!
“按照正常人的逻辑,罗应书这时应该夹起尾巴做人才对,可他偏偏反其道而行,不惜得罪魏章和也要折我羽翼,他的所作所为只能说明一件事,他找到了比魏章和更大的靠山,所以可以不惧后果!”
“司令的意思是?”
“或许,他投靠了日本人!”
沈韵水下意识捂住了嘴,惊的说不出话来!
贺晋之目光如炬“倘若是真的,那罗应书就是叛国,即是叛国,锄奸,便势在必行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