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若是个带来灾祸的——”说到这种假设时,白锦欢敛住脸上那副温和笑意,眉眼之间冷淡了三分,看着分外严肃。这样的神情极少出现在白锦欢那张惯常笑着的俏丽面孔上,稀罕到让狐王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。
“反正我又不是真正的妇人,做不来骨血情深的事,自然同肚中之物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。”白锦欢耸了耸肩,一副无所谓的模样,“若它于妖族不利,儿子自当肩负除恶之责,不会让它为祸妖界。”
见白锦欢当真是成长了,狐王禁不住赞叹道:“你倒是想得开,你能这样想,父王心中高兴。小九,你要知道,无论未来发生了什么事,无论那墨璟是同你白头偕老也好,是恩断情消也罢,你都要知道,青丘狐族会永远站在你身后。”
“此事我自然知晓。”
白锦欢落下一句轻快俏皮的话,随即不顾身份,像小时候一样不管不顾地张开双臂,朝狐王怀中扎了过去。狐王没想到他突然动作,一时吓了一跳,一边顾忌着不能让白锦欢的肚子磕了碰了,一边又要安安稳稳地接住人,倒是给自己累出了一脑门子的汗。
“你啊你。”
没想到白锦欢这般不能挨夸,只不过夸赞了几句,现下就将成熟面孔丢了个干干净净,故态重萌地可恶起来。虽然嘴上说了几句抱怨的话,可狐王面上的笑容却是十分纵容和宠溺的,任谁看了也会觉得是白锦欢恃宠而骄。
白锦欢眨了眨眼,将那些埋怨话语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。他闭上眼睛,闻着地宫内燃着的熏香味道,千里香的香气总让他分外安心:“父王,别担心,我有预感,或许要不了几天,我们便能够同墨璟重逢了。”
第105章狐狐答应墨璟提亲
或许白锦欢和墨璟之间当真有一种心有灵犀的奇妙联系,自那天在狐王面前说了自己的预感后,白锦欢便掰着手指头数日子。一只手还没数完,就见青玄一路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他的内殿,额头上浸出了细密的汗。
白锦欢颇有些嫌弃地往外挪了几步,拉远了自己同青玄之间的距离。虽然他不是一个有洁癖的狐妖,却也不能容忍有人汗津津地靠近自己。白锦欢蹙起了一双细长的眉i,眼尾一耷,随手将一方帕子朝人扔了过去。
因为手上力气没有很大,帕子自然不能精准无误地落在青玄身上,轻飘飘地在空中晃荡,最后被小巴蛇一把捞了过来。青玄一边不拘小节地擦着额头上一路奔跑的热汗,一边拍着胸脯顺气,好半晌才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。
白锦欢也不急,就坐在一旁等他恢复完,手上的书页还饶有兴致地翻过了一页。没想到平日里这小妖奴不曾给他带过什么消息,这一带便是石破天惊的事情。青玄仍有些微微地喘,却不妨碍他将知晓的事情说出口。
“公子,方才我去藏经阁那送之前整理好的经文,恰好路过大王的会客室。会客室的门没有拢紧,便鬼使神差地往里面望了一眼。”青玄挠了挠头,对自己的非礼勿视感到有些淡淡的羞愧,却并不妨碍他的兴奋。
他的兴奋从每一个毛孔中争先恐后地钻出,几乎要化为实质地将白锦欢包裹其中,让白锦欢不由得被他的激动传染,一颗心也怦怦直跳。白锦欢心里有个欢喜的猜测,却没有贸贸然地说出口,而是等着青玄为他做出最后的解答。
他耐着性子等了几息,就听青玄以一种五分激动五分八卦的语气,连珠炮似地说道:“公子,你猜我看到了谁?”
还能是谁?见青玄这副反应,就算白锦欢再怎么迟钝,此时心底也已经明了。他的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意,幸福洋溢在眼角眉梢,刚想说出自己的答案,就听青玄耐不住性子,自问自答地将事情和盘托出。
“公子!我见到了墨公子!”青玄眨了眨眼,压抑不住的激动让他身上的妖力有些浮躁地闪动起来,使得眉间墨绿色的鳞片泛着妖异的光,“墨公子此时来到青丘,定是同大王商谈狐族龙族两族的结亲事宜的。”
说完,他也不待白锦欢反应,快步朝人走了过去。青玄如还未化形那般兴奋地拉住了白锦欢的袖子,轻轻晃了晃,如同幼儿对着长辈撒娇,可眼眸却是亮晶晶的,怀揣满满希冀:“如今墨公子已经来了,公子,你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。”
见青玄为了自己的事情颇有些得意忘形,白锦欢虽然心中高兴,却还记得自己身为长辈,有着最基本的教育之责。他曲起指节,在小妖奴双眉之中的那颗小小鳞片上敲了一下,如同灯罩盖灭火焰,将那点莹莹绿光敲了个烟消云散。
明明手上压根儿就没用力,可青玄还是搞怪耍宝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,干打雷不下雨地嗷嗷喊痛。白锦欢双手环抱胸前,朝自己这个贴身的小妖奴投去了一个戏谑的目光,正好同青玄清明的视线在空中相对。
见自己耍赖被抓包,青玄也不尴尬,只是有些腼腆地笑了一下,随即又恢复成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厚脸皮模样。白锦欢见他恢复正常,也不同他兜圈子,一五一十地摆出了自己的大道理,如同和尚念经般再三跟青玄强调。
“万事万物不能喜形于色。”白锦欢语气缓缓,慢慢悠悠说着自己的教育心得,“青玄,你还太年轻,需要知道,有些时候,一些情绪不必时时刻刻放在脸上,免得别人轻而易举地看穿了你,反倒落了下风。”
青玄早已经知道白锦欢这些大道理,只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,却还是忍不住轻声嘟囔了一句:“公子大道理倒是一堆,可遇到墨公子的时候,脸上的表情藏也藏不住,还以为旁人都眼瞎心盲地看不出来。”
他的声音细小,又是不好被白锦欢听到的密语,自然不能落到公子耳朵里。白锦欢没有听清他说得话,忍不住出声询问。就见青玄一脸讪笑地连连摆手,连语气都慌张:“没什么没什么,不是什么大事儿,公子不必放在心上。”
话虽如此,可见青玄那副掩盖不住的心虚模样,白锦欢心底到底还是藏了几分怀疑。可知道墨璟来了青丘,他心情大好,自然不愿意同青玄揪着这点不放,于是分外大气地摆了摆手,示意青玄无需在意,自在就好。
青玄别别扭扭了一会儿后,又自我调理成功,将方才一点小插曲抛之脑后,兴奋得像是一只在地宫中上蹿下跳的猴子。他的眼睛亮晶晶的,带着点这个年纪的小小少年自有的澄澈明亮,竟比天边的太阳还要耀眼。
“公子。”青玄眨了眨眼,朝白锦欢递了个跃跃欲试的眼神,同时激动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唇瓣,兴奋之情溢于言表,“我们去找墨公子吧,正所谓‘小别胜新婚’,许久未见,公子和墨公子总有许多话要说。”
“这都从哪里学的。”听着青玄口中这些奇奇怪怪的话,白锦欢无力扶额。虽说这话也没有说错,可是从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小妖奴口中说出来,总让白锦欢觉得分外别扭,好似一颗晶莹剔透的小白菜悄无声息地变了黄,他还没有办法制止。
嘴上虽然说着抱怨的话,口口声声都是不情愿,可行动上却是诚实的,一个个的脚步暴露了他的想法。白锦欢从座位上站起身来,对着镜子左瞧右看地正衣冠,将自己收拾出了一个最能够见人的好样貌来,这才同青玄去了前厅。
他们一前一后地来到会客室门口,定睛一看,却发现大门早已经不是青玄之前路过时未有关严的模样。一扇气势雄浑的大门如一堵高不可攀的墙壁,将室内室外阻隔得泾渭分明,让白锦欢和墨璟分隔两处,无法相见。
青玄倒不觉得有什么,大王在同客人谈论事情,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,自然得敬候一旁稍作等待。可他却忘记了,自家这个公子向来都是离经叛道的。白锦欢从来没有这个自觉,在墨璟和父王的谈话中,也不觉得自己是闲杂人等,便想着推门而入。
青玄觉察到白锦欢的意图,想要上前制止。他的手十分慌乱地在空中无力地招了招,想要拉住白锦欢的胳膊不让他继续动作,最后却因为隔着一点儿距离没能拉住,所有的努力无功而返,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大门被推开。
明晃晃的亮光从推开的门扉中朝外洒了出来,在白锦欢身后潇潇洒洒地铺了一地,也给他的身形勾上了一层明亮的金边。因着大门处的插曲,室内两个人齐刷刷地将视线投了过来,最后不约而同地落在了白锦欢身上。
相似的目光,相似的神情,相似的反应,在这两个不怎么相似的人脸上呈现出来,形成了一种分外滑稽的效果。白锦欢左瞧瞧又看看,见墨璟坐在一旁客座上,父王则坐在桌案后的主座上,谈话的氛围想是十分和谐的。
原本大大咧咧地推门而入时,尚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。可是现如今站在大门旁被这样两双视线紧紧地盯着,让白锦欢这个自认为洒脱自在的人,此时也后知后觉地在心底生出了些许尴尬。他一只手拉着门,一只手挠了挠后脑勺的头发,试图用一些俏皮话来进行缓解。
可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间点,让白锦欢即使有心想要缓解氛围,也没有任何章法,只得干巴巴地憋出了一句没头没脑的问候,听得高台之上正襟危坐的狐王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:“父王,墨璟,你们好啊。”
狐王没想到白锦欢这般耐不住性子,竟然在自己和墨璟谈话时就这样莽撞地闯了进来。他的目光阴沉沉地落在白锦欢身上,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之感。狐王从鼻腔中发出一声气音,冷哼一声,缓缓说道:
“从小到大青丘的夫子教给你的礼仪举止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?谁叫你这样一声招呼不打地就闯进来的,没看到我这边有客人在吗?言行无状举止无礼,小九,你当真是让我头疼不已。”
狐王一边揉着自己酸痛的眉心,一边通过嗔怪白锦欢的方式,暗地里悄悄观察墨璟的反应。他话音刚落,就听墨璟扬了一张满是忧虑担心的脸,紧接着他的话头,字字句句为白锦欢辩解道:“想是锦欢有什么高兴的事急于分享,才会一时得意忘形。伯父就不要太过苛责了。”
被两个人话语夹在中间的白锦欢没有任何反应,只是嬉皮笑脸地笑着,一副天塌下来都有人帮他扛的无赖模样,让狐王瞧上一眼都觉得眼睛疼。狐王扪心自问,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些许怀疑,我是否当真太骄纵他了。
还没等狐王就这个问题思考出个所以然来,就见白锦欢自来熟地搬了一把椅子,坐在了墨璟的对面。他先是看了一眼墨璟,随即又将视线投向台上的狐王,面上的表情虽然仍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,可眼神却真诚。
“父王,墨璟好不容易来一次青丘,儿子想时时刻刻都和他待在一起。”这话说得十足暧昧,可白锦欢语气诚恳,态度认真,让人不忍拒绝。狐王轻轻叹了口气,刚想松口缓和局面,就听白锦欢自顾自地继续说道:
“更何况,我觉得您和墨璟的这场谈话,十有八九是关于我的。作为当事人,我又怎好不亲自参与进来?”白锦欢笑得眯起眼睛,灵动的狐狸形象在此刻表现得淋漓尽致,“父王,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,饶了我这回吧。”
自白锦欢闯进会客室后便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青玄深深地低下了头,尽可能地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。大王心疼儿子,自然不会对公子有多少苛责,可是自己只是个小妖,若是殃及池鱼,可是分外不妙。
狐王闷哼一声,却也没有继续揪着白锦欢这点小错误不放。墨璟用余光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,最后心下了然,唇角勾出一抹自得的笑。他从座位上站起身,施施然地走到大厅正中,走在狐王视线的正下方。
自墨璟开始动作时,狐王的眉心就一直跳个不停。他有一种预感,而这个预感也在墨璟接下来的所作所为中成了无法改变的现实。墨璟微垂脑袋,双手作揖,微微躬着身子,仪态动作都十分恭敬,挑不出一点错来。